林三坏

真的很坏!

【执峰】【短完】日晚春风里

** 给@路航西飞太太的点梗,删删改改写了很久还是写完啦,希望您喜欢这个故事


** ooc预警


1.

 

夏日苦长,蝉鸣一声紧过一声。

 

一支口红被摔在地上,膏体从金属管里头滚落出来,在地毯上蹭出一抹凄凄惨惨的红,是眼下时兴的美国产的子弹头,百货商场里一支要卖到十块大洋。

 

负责打扫的吴妈将耳朵贴在门边上。

 

“把魏叔叔叫过来,我亲自同他说,”小少爷气喘得急,“不把这个姓赵的赶出去,我不要姓吕了。”

 

吕鋆峰正在生气。

 

他午睡刚刚起,脸上还带着蒙蒙醒的红晕,杏子黄的绸睡衣衬得他的脖子愈发白。送信的小仆偷偷抬眼,在这样红红白白的眩目里勉勉强强替那位赵先生辩白两句:

 

“他许是......送错了人.....”

 

“送错了人?”吕鋆峰的气更甚,将那印了桃花的信笺抖落开,“连名字地址一并寄得错了吗?”

 

2.

 

赵志伟的确送错了人。

 

赵少帅是本城魏帅麾下重将,常年不在城里,于经营人事上也并不十分热心,某一日被撺掇着去城里知名中学看学生们排剧,一出话剧,赵先生记不得情节。

 

单记得剧里的女主角实在是好看,拉琴时候耳边别了小小一朵泛青的白玉簪花,烟笼雾罩里的一出江南雨,托出他一套浓烈漂亮的眉眼来。

 

谢幕时候,那一朵花掉下来,砸在舞台边上,好似春水潋滟,浮出一场美梦。

 

赵志伟眼看着这烟雨梦一样飘走,悄悄打听:“这是谁啊?”

 

城南吕家最小的孩子。

 

赵先生数九寒冰一颗冬日里沉湖的心,被这春水一润,居然难得活络起来,显出一副大地回春的样子。于是精挑细选,贵价口红精巧丝巾,听人谗言还在绯粉桃花笺上小心喷洒法兰西香水以示尊重。

 

哪晓得不是位眉目如画的娇小姐,吕家最小的是个小少爷,五行属金,高山之顶。

 

吕鋆峰。

 

3.

 

吕鋆峰将桃花笺撕的粉碎,摔了口红铰了丝巾,心里头发誓要给这位登徒子好一番颜色瞧瞧。

 

于是下了函,邀赵志伟次日十点半钟一起吃饭喝茶。

 

挑的当然是城里顶好的馆子,吕鋆峰嘴巴虽然不刁,但架不住三五狐朋狗友,凑出一桌菜来,难吃倒算不上难吃,铺金撒玉,单单为了凑出一个贵价来。

 

赵志伟按时赴约。

 

吕鋆峰看着赵先生下车上楼找地方,他神情冷峻,腰背笔直,头发梳的齐齐整整,军帽托在手上,是常见的军人的样子。可眉眼之间却偏偏有几分温润的气质,使他看起来并不肃杀,反而风度翩翩,给人亲近的感觉。

 

赵先生被领进了隔间,吕鋆峰看了表,离约定时候还有一刻钟。他慢悠悠的给自己倒茶水,决心晾他一晾。

 

“阿晨,”金黄茶汤注进茶杯,吕鋆峰突然想起来似的,“你看清没有,我怎么觉得姓赵的手套上有血?”

 

“早上城外开火啦,”孙少爷把吕鋆峰倒好茶的杯子拿过来,“城外几十里,姓赵的估计刚从城外回来,手套沾了血,没注意到。”

 

吕鋆峰将茶壶放下来,外头夏阳粲粲,这是城里最繁华的街道,碧空之下,车水马龙,他想起赵志伟托着军帽的手,突然没了作弄的心情。

 

“你干嘛去?”

 

吕鋆峰把门打开,“赴约。”

 

4.

 

赵志伟将手套脱下,掩在帽子里头。

 

他坐定之后才发现手套上沾染了血迹,大概是来的时候不小心碰到,血还没有完全暗下去,灼灼有些刺眼。

 

门被敲了三下,赵志伟转过头,吕鋆峰正倚在门框上。

 

他不喜欢穿长衫,衬衫马甲领结,西服搭在手上,正逆着光,被夏日薄阳勾出一道浅金轮廓。

 

 

赵志伟盯着他圆润的下巴,好似光洁卵石,沉在梦一般明亮又模糊的春水里。

 

“你送口红羞辱我,我点这一餐饭戏弄你,”吕少爷清了清嗓子,别别扭扭,“咱们这算两清。”

 

清亮亮的,少年人的嗓音。

 

赵志伟没忍住,脱口问道:“你是男的?”

 

“不然呢?”吕鋆峰又气冲冲走过来,他的脸挨得极近,脸颊通红,呼吸发热。赵志伟瞧见他水亮眼珠子溜溜一转,又扯出一个可爱的坏笑来,“不如你摸摸看? ”

 

“不用了。”赵先生站起来,“之前多有误会,给你道个歉,我还有事儿,先走了。”

 

赵志伟长得高——吕鋆峰瞧他的背影,他自己平日里常常被人夸奖高挑英俊,赵志伟却比他还高,直挺挺走出去,像一株松柏,戳破天幕似的挺拔。

 

“赵志伟,”他撑着脑袋问,“我没事儿的时候能不能找你去玩啊?”

 

5.

 

吕少爷言出必行,日日都来赵志伟这里报道。

 

赵志伟一开始还反抗过,慢慢也就随他去,吕鋆峰大多时候只是歪在他的椅子上看书,树冠分割细碎光点,这细碎光点又从窗户洒落在他身上。

 

“赵志伟,”吕少爷放下书,想起一出是一出,“你教我耍枪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拿手撑着脑袋,他的手很白,手腕不粗,手掌不宽,手指不算细长,指腹圆润,是一双够得上漂亮的手。

 

赵志伟想起他拉琴的样子来。

 

“枪不好玩,”赵先生拿书敲一敲吕鋆峰的头,“小少爷可以不用学。”

 

谁知道小少爷的决心强的不得了,连着磨了一个礼拜,每天劳烦司机多开半个小时的车,去西城排队给赵志伟买甜甜点心,见着人就喊师父。

 

“我不爱吃。”赵先生婉言拒绝,想了想,还是尝了一块,“下不为例。”

 

“握紧,端平,不要抖。”

 

吕鋆峰觉得自己的耳廓有点发热的痒,他不太确定赵志伟的鼻尖有没有蹭到他的后脖颈,他感受到赵志伟的呼吸在他耳朵边上一阵乱响,然后赵先生问:

 

“准备好了吗?”

 

赵志伟的手是非常暖和的,吕鋆峰想,茧子磨着他的手背,不疼,但好像催化血液流动似的逼迫他心跳咚咚咚加快。

 

大概我才是靶子。

 

吕鋆峰觉得脑袋发热,仿佛赵志伟正持着枪,枪口对准了他。

 

“砰——”

 

“疼不疼?”赵先生问。

 

小少爷捂着被震得发红的手,咬牙摇头。

 

赵志伟却把他的手接过去,轻轻吹两口气。

 

“干嘛?”

 

“呼一呼就不疼了,”他晃了晃自己的手,“我试了,有用。”

 

6.

 

“我要去上海读书了。”

 

赵志伟偏过头去看护城河的水,沉沉地沉下千千百百年的喜悲聚散,河面浮动两侧人家的灯火,又晃出明明亮亮冷冷清清的一尊天边月。

 

晚风吹过他卷起袖口的小臂,撩出一点寒意。

 

吕鋆峰转到他的面前来,他抬眼的时候眼尾像是泛红,在夜月里仿佛四月的桃花,倏忽落了。

 

“我要去上海读书了。”他又重复一遍。

 

赵志伟低着头看他,他还跟头一次见似的,有一点气呼呼的,脸颊通红,呼吸发热。

 

他伸出手,慢慢的环抱住这个单薄的肩膀来——小少爷有圆润脸庞,有灵动双眼,他有那样多的朗气,可是肩膀这样窄,赵志伟想,吕鋆峰的肩膀这样窄,最好一生里,最大的负重只有小提琴最好。

 

“好好读书,”他轻声讲,“说起来我算你半个师父,不要叫我丢人。”

 

夜色更深,月色收了,空气里弥漫开潮气。

 

河水被风吹皱,两侧的灯火一并散去。

 

7.

 

冬天的风吹过裸露冻土。

 

雪一阵紧过一阵,赵志伟一开始不太习惯吕鋆峰不在他身边絮絮叨叨的日子,连夏天蝉鸣冬天刮风也觉得亲切,耳边聒噪,终于显得不太孤单来。

 

但战事一日比一日的紧起来,他之前给吕鋆峰寄的信石沉大海,他晓得世道不好,中途遗失也有可能,心里头却仍旧盼着某一日能得到点回应才好。

 

不晓得他现在还拉不拉琴了,他分出一点点心神这么想着,战火封锁他全部的思念,湿冷的空气却又将这种蛰伏不定时得翻腾出来。

 

雪花又急又大,风从没停过,这个天气里仗不好打。他点了好几次火,才在眼前呼啸的冷风里头点燃一支烟。这并不为了抽,昨夜有一场小小突袭,他半宿没睡,勉强提一提精神。

 

“志伟,”同他相熟的一位同仁隔着回廊喊他,“快来,刚刚接到消息,上海沦陷了。”

 

他在这样紧的风里居然把这几个字听得一清二楚,冷风裹着雪,将他身上吹得透寒。

 

上海沦陷。

 

8.

 

护城河水潋滟波光,春色渐渐苏醒,战争仍未停歇,只是春花冒出骨朵,河柳生出嫩芽,日子好像也好过了一点。

 

赵志伟正在等援军。

 

夕照铺洒世间,草地被染出浅金红,断壁残垣看起来也不太可怖,这明明是太阳的死亡,却泛出希望的色彩来。

 

“师父。”

 

他朦胧着听见有人喊他。

 

“赵志伟!”

 

这声音仍是小的,弱的,压着嗓子的,赵志伟回过头,吕鋆峰把军帽托在手上。

 

他的手再不是握弦的手,他的肩终于也扛起肩章。

 

炮火陡然震天,他们匍匐着看落日金红余晖,看火光与烟尘,这每一样都是毁灭,可这每一样都是他们的新生。

 

一场期盼已久的小的胜利即将赶赴。

 

吕鋆峰把手探过来,牵住赵志伟的手,他的手心磨出不一样的茧子,跟赵志伟的蹭在一起。

 

“给你。”他用下巴把一朵明亮的黄色野花顶到赵志伟那边去。

 

赵志伟慢慢笑起来,稍微抬起他的下巴,“我也有。”

 

漫山的花好像都要开了,春天好像也要开了。

 

春风日晚,晚来得遇有情人。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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