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钤光】【短完】等信
** ooc预警
** 老套俗梗
“六月初五，万里无云。”
我蘸一蘸笔，就听见阿慧在外头哐哐哐敲门——
“公孙先生又去村口坐着等人啦！”
然后就是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满学里的小孩子呼啦啦全都跑去瞧热闹。阿灵将她梳着三只羊角辫的脑袋从木门里探进来：“你不去瞧吗？”
“六月初五，万里无云。”我接在后头写，“公孙先生又去村口等人了。”
1.
公孙先生是一年前到我们村上来的。
他的名字很复杂，我也是隔了很久才慢慢把他的名字认全。他识得很多字，又念过很多书，相貌堂堂，比村东张员外家的儿子还要英俊又有礼。可刚来那会儿，阿娘是万不许我去听公孙先生讲课的。
公孙先生有怪病。
虽然谁也不知道这风言从何而起，可据说这是我们村里最好的郎中也瞧不明白的病。我也听过阿娘与王婶儿私下里说，公孙钤想必也在城里请医问药，实在治不好，才想着到我们这样的偏僻地方来，静悄悄死掉。
可他每日里作息规律言笑晏晏，面色也好，举止也好，健谈又端庄，实在看不出生了重病的样子。只是记性实在是很差，开始的时候他教我们认字，今日教过一遍，明日又教一遍，后日再教一遍，如此反复三次，实在是太惹人烦，终于招致我们的埋怨。
公孙先生有些诧异的样子，然后又笑着安抚我们，从此果然改换方式，每日里带我们抄写今日所学，第二日就沿此接着往后讲。
如此风平浪静些许年，大约连王婶儿这样从来将东家长西家短的小事情都记得一清二楚的人都忘了公孙先生的痼疾。
直到一旬之前，他开始每日申时去村口等人。
2.
这之前的某天，大约是四月的时候，曾有人交给我很厚一沓信。
是个很漂亮的外来人。那天我陪着阿灵和几个小孩子在山脚的河边玩水，他就和一群人一起过来了，穿了紫衣裳戴了金发冠，看上去贵气森然。
“公孙钤是你的老师吗？”他问我。
我茫然无知得点头，在心里担心公孙先生是不是惹到了什么人。
他于是将信托付给我，蹲下来同我讲话，前一天下过雨，沾水的嫩草和未干的泥土将他衣裳的下摆作践出斑驳污渍。可他似乎浑不在意，有些愣神得看我衮了蓝边的衣襟。
“你会下棋吗？”
我点点头，“公孙先生教过的。”
他于是差遣人去他的马车里，翻腾出一副棋来。那棋子亮晶晶，阳光下头通通透透。
这位外来人终于要走了，阿灵玩好了水，顶着湿淋淋又脏兮兮的脸蛋过来。
“这也是公孙的学生吗？”他看向我。
我点点头。
他于是伸手揉一揉阿灵的脑袋，扎了三只羊角辫，不知道扎不扎手，小丫头的脸倒是肉眼可见地发红，及至蔓延全脸。
“您是天璇人吗？”他要走的时候，我问他。
他反过来问我：“你是天璇人吗？”
“当然是。”
“那要是天璇没有了呢？”
这个问题有点难，我要想好一会儿。
“那也是。”最后我回答他，“我一辈子都是。”
他轻轻笑了一声，不晓得是不是隐约说了句“不愧是公孙的学生”。我看见他被水汽和泥污扫的脏兮兮的下摆在我眼前一闪，慢慢的消失在迂回山色里了。
公孙先生估计被差遣来寻我们，我听见他远远的声音“阿灵——”
3.
谁给公孙先生送信这事儿是抓阄的出来的，我从小点儿背，这件差事抓阄之后当仁不让得就落在了我的头上。
那信封上标了日子，我就把它按日子排好，一开始我不过是趁着大早，公孙先生还到学堂的时候，悄悄放在他的桌上。后来他去村口等人，我那时候将信予他，他看了，慢悠悠叹一口气，“这是什么人给你的？”
“一个年轻男人，”我据实回答，“紫衣金冠，您认识吗？”
他皱着眉头想了好久，终于摇摇头，“毫无印象。”
话是这么说，他收了信，第二日申时仍去等。
信总是不够的。
我不晓得这是不是我给自己的借口，总之在六月到来之前，我跟阿灵，终于忍不住偷偷拆开其中一封信来。
我不来了，勿念。
原来是这样没意思的句子，我想，可是这个人的字倒是很漂亮的。
阿灵也失望得叹气，“这个人真奇怪，”她说，“公孙先生哪里会想念人嘛。”
城里的郎中后来看过，说公孙先生中过毒又摔过车，总之种种而言，眼下有个不记事的毛病，前一日发生的事情，后一日就不记得了，日常起居还正常，就是忘性大。
我觉得阿灵说得有点道理，可是又觉得，要是不会想念人，公孙先生每日去村口等什么呢？
4.
“公孙先生又去村口等人了。”我放下笔，从书里找出夹着的信来，原先的早已经没有了，这是我后来描的，公孙先生大概也没有看出破绽，接了信，仍然只是慢慢叹息。
我跟着阿灵一路朝村口走，她走在前头，三只羊角辫一晃一晃，真正的不识愁滋味。
我昨夜听见阿爹小心翼翼得说话，天璇败给了天权遖宿，天下之大，可普天下从此再没有天璇了。
“那天璇要是没有了呢？”
“那也是，一辈子都是。”我又在心里说。
远远的已经能看见村口的柳树了，天色将晚，落日余晖将公孙先生牢牢笼住，他还在等一个不会来的人。
我的心猛地一跳，连忙加快了步伐。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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