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三坏

真的很坏!

【仲孟】【短完】匣中弦

** ooc预警,原创角色预警


1.

 

这一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

 

仲堃仪见到孟章的时候,未时刚过了一刻,他透过花棱格的窗户去看外头,天色已然沉沉压下来,怕是将有一场大雪。

 

孟章并不待他行礼,先伏案咳喘起来。每每入了冬之后,孟章的咳疾就犯,反反复复,须得到第二年春天里才能见好。

 

仲堃仪偷偷抬眼去看,孟章久病的苍白面皮上憋闷出点红来。

 

“仲卿来了,”孟章终于腾出空来说话,声音有些哑,“外头下雪了不曾?”

 

“还没有。”

 

仲堃仪疑他这话该有别的意思,如今朝堂混乱,时局不明,国中上下,俱有些人心惶惶的意思,只是来不及细想,就听见孟章叫他——

 

“仲卿。”

 

2.

 

仲堃仪同孟章穿过幽折的甬道。

 

民间的志怪传奇里多有说到,宫中多有密道,以作藏宝逃生的用处。

 

本朝原也没有什么例外。

 

烛火照的不甚清明,仲堃仪跟在孟章的身后,他的身量其实比孟章高上许多,但孟章的病躯挺得笔直,影影绰绰之中,居然陡生出一种决然而伟大来。

 

“宫中耳目众多,只能劳烦仲卿。”

 

孟章先坐下来,烛台扣在桌上,发出声闷响。

 

“臣省得。”仲堃仪得了示意,挨着孟章坐下。

 

这位王上面容还有稚色,只是一双眼却垂垂将死。

 

仲堃仪自认薄情,此刻也不免生出一种悲哀的感情来。

 

“本王知道,”孟章一面说,一面又低低得咳了几声,“这许多年里,委屈了仲卿。”

 

他并不待仲堃仪客套,就按住了仲堃仪的手。

 

这少年人的手原是这样凉的,仲堃仪居然还能分出心思,恍恍惚惚的想。

 

3.

 

“本王自登位起,便是浑浑噩噩,朝堂之事,虽有司空辅佐,却也常常力不从心。得才如卿,便是此生之中一大幸事。”孟章的眼里显出怀念的神色来,他素来不多于言辞,寻常商议国事,也是仲堃仪说得多,他只做个听众,心里头暗自思量,现下说几句,便歇一歇,去看仲堃仪。

 

他看起来难得有些热切,面颊发红,却生出一样少年气,叫仲堃仪竟不能逼视。

 

“得王上赏识,于臣,亦是幸事。”

 

“仲卿不必骗我,”孟章的语速轻快起来,像是突然就打开了话匣子,“本王登位最初,确实也有肃清朝堂的心思,只是慢慢才知道其中深浅,常有退缩之意,幸亏有卿从旁提点,虽然仍旧是无所作为,至少不负心中之志,也算是,此生无憾。”他顿了顿,突然低声叹了一句,“其实到底是有憾的......罢了,不说了。”

 

仲堃仪听他说话,全无生意,心头不由一惊,没留神抓住孟章的手。

 

孟章并不挣开他,自己慢慢的喘匀了气。

 

仲堃仪在这样宁静的呼吸声中,拿眼去瞧孟章,这位青年天枢王的眼睛藏在头发后头,看不清思绪。他竟觉得心头翻滚,涌出无限说不分明的情思来。

 

4.

 

“世家盘根错节,此弊由来已久,司空曾同本王说,跳出局外,方才看的分明。于事于人都是这样。本王听说民间有句俗话,叫做‘不破不立’,”他一次性说这一长串话,显出些不支的样子,伏案咳嗽起来,仲堃仪添了热茶递给他,孟章一摆手,将茶放下,又接着说下去,“这话细细想来,也有道理。只是本王,怕是熬不得这许久了。”

 

孟章停下来喘了片刻,才从袖子里找出个描金的木匣子,递给仲堃仪。

 

很轻,几乎没有分量。

 

“旧年里藏的,”孟章轻轻的笑了一下,“如今物归原主罢。”

 

仲堃仪走出宫门的时候,突然想起孟章苍白瘦峋的手,烛火里泛不出一点生光。他回过头去看缓缓合上的宫门,天幕很沉,将这宫宇一起,连入无边的黑暗里。

 

他突然觉得脸颊一凉。

 

旧朝的最后一年十月刚过了一旬,雪终于落了下来。

 

5.

 

天枢王新丧,生前亲近的臣下仲堃仪却不知踪影。

 

不仅如此,孟章王身边伺候的小监也常有议论,说是那日里仲堃仪同孟章起了争执,有恩断情绝的意思。宫廷之中尚且人心惶惶,外头的议论自然更是离谱。

 

而丧礼刚过,以苏翰为首的世家大开城门,将天枢全境,拱手让于遖宿。

 

一时间,钧天上下,书馆茶楼,议论的自然全都是这一桩,养虎为患,弑主负君,倾覆亡国,

 

气数全尽。

 

6.

 

仲堃仪找到孟衍的时候,刚刚收到遖宿全下天枢的线报。

 

孟衍属地极寒,人看起来倒是不傻,只他年岁还小,还不知怎么逞郡公的威风,看着仲堃仪,眼中皆是惊惧之色。

 

天枢孟氏,只这一人了。

 

天枢有着绿的风潮,这位小郡公自然也不例外,仲堃仪看着这孩子,不由得就想起孟章来。

 

“此番倾覆,兹事体大,卿独木必然难支,只本王命数到头,每思及此,寝食难安。”

 

这是密函里的头一句话。

 

仲堃仪闭了闭眼睛,躬身一揖,“臣来请王上,承我天枢大统。”

 

7.

 

世家让出天枢的第二天,仲堃仪的檄文就散了出来。

 

他当初兵法学得不算好,却也知道不能同遖宿硬碰硬。只能伺机而候动,好在他于经济治国,还有些心得,以孟衍的属地做根据,几年来也得了不少甜头,慢慢的也收复许多失地。

 

闲静无人的时候,他会想起孟章送他的匣子来。

 

里头确实没什么东西,只有信还颇占分量,密匝匝的写了好几张纸。

 

他印象里孟章并不是这样话多的人,这个少年人隐忍惯了,悲喜都不同人说。唯一显出点喜欢的样子,是在听他抚琴的时候。

 

只可惜他出来的匆忙,又是多年不曾回到国都,琴大约早已经是不在了。

 

一只蛾子昏头昏脑的撞到灯罩上,扑棱扑棱地又飞进烛火里去。

 

仲堃仪心头一寒,突然想起某一年夏日里孟章携酒来找他,最终也没能听他弹一阙曲子。

 

秋风来的猝不及防。

 

8.

 

最后终于等到天下大乱。

 

各国都自顾不暇,仲堃仪手上还有孟章托孤的亲兵,韬光养晦许多年,一路长驱直下,收了天枢全境。

 

也算是扬眉吐气。

 

新王即位的庆典定在了入主国都的三日后,仲堃仪没找到自己的琴,大约叫人扔了。

 

都城还是都城的样子,虽说是战乱,也仍还有点繁荣景象。

 

有人新丧,抬着棺材浩荡而过,仲堃仪眯着眼睛看漫天飘的钱纸,想起旧朝最后一年,他拍马出城,风急雪大,王城之中,隐有丧钟传来。

 

9.

 

新王即位的庆典很热闹。

 

新的天枢王年纪不大,稚嫩的脸上扬出意气来。

 

“千万种心思,不能实现,烦累仲卿,只此一别,即是永诀,思及此,泪满长襟,望君珍重。”

 

这是夏天最开始的时候,骄阳烈烈,仲堃仪仿佛听见孟章的声音,从极远的冬天里来。

 

扁扁的木匣贴心口放着,恍然咯的他胸口钝痛。

 

他知道那里面是什么——

 

一截断掉的琴弦。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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